一定还有许多悲欢沉埋在时光深处。
青丝白发,看着自己在灯光下一截一截老去,世间恐怕没有比这更无奈的事了。其实,一切的回望皆是虚拟。着了淡妆的仲夏淡淡逝去,云马在山顶疾驰,树木们一例保持着某种神秘,要晓得,哪怕是居高临下,于密密麻麻郁郁葱葱的勾勒里,去分辨一条小溪的喘息也是徒劳的。终于稻田里的微小涟漪荡了开来,雉鸡向远处奔走,偶尔有皮肤黑黑的汉子站在田垄上吐着烟圈儿。每日都要笨手笨脚地撞入到这样一幅油画里,齐腰深的离愁被轻轻抹拭,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湿漉漉,淋淋漓漓,哪还能容得你的小心翼翼,所有的婉转迂回一下子变得爱憎分明,你被接纳也被永隔描摹之外。
某某街某某茶座某某号,你与自己说起过往的种种,窗外闪烁着媚眼的霓虹。幽静而简陋的一段光阴,若有若无的深邃一瞥,服务生羞赦熟稔的一个响指。白水,画册,巨大穹顶。谁知道平行的另一空间里有没有坐着一位智者,他看着你的暮色松动,看着你不动声色地哼唱,看着音乐化作黑人的白骨。最怕太久的等待之后,是一腔精致的碎瓷,青花凋敝,烟云横生。所以,无望是幸运的神祗,好过得到又抓不住。
有一树樱花一直绽放在上个世纪最末一个年代。不似少年的孤愤,不似浪迹处的荒芜,也不似岁月在这端因果交错。它是一个春天,它平静,它飘荡在雨水之上,它是一首没有结局的送别诗。“长亭外古道边/芳草碧连天/晚风扶柳笛声残/夕阳山外山”,可有青骢白马遗落在那年那月,可曾有绕梁的余音回响在寻常巷陌,可曾有高飞的纸鸢,可曾有彻夜不眠?散了便是散了,禁不得要唱下去,“天之涯地之角/知交半零落/一壶浊酒尽余欢/今宵别梦寒”。
是谁说“生在这世上,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”。特别是回味到无味之处,能够剩下的,便惟冷硬心肠与羁旅情怀了。生命本是一场路过,再多的悲欢又能点缀些什么。侧听蝉吟,背对花落,然后怦然散尽。